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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沒辦法在未來夢想實現的舞台上,告訴歌迷這是他和一個已經離開他的人一起立下的誓言、一起努力要圓的夢。
 
【YOSHIKI】
沒想到下一次聽到TOSHI的歌聲,依舊是〈Forever Love〉,只是這次,能救他們的人已經天人永隔。
一九九八年五月,HIDE的告別式上,他一面彈著琴一面思索著: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會離開他?無論是生離死別的形式,還是遠走高飛的形式。
離世的人不會講話,離開的人不說真話,所以他從來不明白其中原因。過去他一直覺得TOSHI一定知道答案,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走了,儘管他不敢問出那個答案。更重要的是,TOSHI一定有留下來的理由,那才是他想知道的,如果有多一點人和TOSHI一樣明白那個理由,是不是就不會走了呢?
只是,現在連TOSHI也走了,他更是永遠不會知道了。
而且,如果連TOSHI也走了,就代表那個理由也消失了吧?這些年他變了嗎?有什麼不該改變的卻改變了嗎?〈Art of Life〉錄完了,他理應找到了自己,但為什麼他現在更覺得迷失呢?
TOSHI說要去找自己,他當然不可能阻止。但為什麼找自己需要和X徹底切割?你是我的一部分,而我卻不是你的一部分嗎?我就在這裡,你卻要去哪裡?你到底想要找到什麼?X是我們,我們就是X。
他不知道沒有TOSHI的X會變成什麼,沒有TOSHI的他又會變成什麼。而沒有X的TOSHI,到底希望變成什麼樣子呢?
是他把TOSHI逼太緊了吧?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解釋,但過去他們不也是這樣一路走來的嗎?
以TOSHI的個性,或許早在更早以前就已經受不了了,只是一直隱藏著沒有讓他發現,把大事化小,為了不讓他擔心。TOSHI總是這樣⋯⋯明明他自己才是一直讓TOSHI擔心的那個。
或許種子早在〈Art of Life〉的錄音期間就已經種下了,一直昂首挺立歌唱的TOSHI是不是早就累了,早就⋯⋯不願意待在他身邊了呢?
他總是往前衝的哪一個,然而在他迷茫的時候,無數次都是TOSHI讓他覺得自己還能走下去。在他每次一股腦衝向破滅的時候,總有一雙厚實的手,和有點調皮卻又溫暖的笑容,令他安心下來。
他按住自己的胸口,又是不規則的心跳,自從TOSHI退團之後這已經發生無數次,他覺得自己一直都處於恐慌的狀態,他甚至不確定自己這輩子能否再次感到安心。
當初TOSHI離開時,是HIDE百般鼓舞他,但是當HIDE走去再也回不來的地方時,他身邊已經沒有TOSHI可以阻止他邁向破滅。
HIDE過世的事實太痛,讓他沒辦法待在日本,但他也遺失了留在美國的意義,因為沒有TOSHI的美國夢變得毫無意義,他沒辦法在未來夢想實現的舞台上,告訴歌迷這是他和一個已經離開他的人一起立下的誓言、一起努力要圓的夢。他沒辦法。他更沒辦法對歌迷解釋TOSHI的離去。
那根刺會永遠插在他的心上。
*
比起擁擠的日本,洛城很安靜,太安靜了。太多東西會在安靜的時候冒出來,綁架他的情緒。以前在這種太安靜的時候,他會打給HIDE。
但現在沒辦法了。
HIDE還在的回憶無數次打擊著他,他憂鬱、厭食,不時地恐懼尖叫,甚至不再重訓,體重驟降,連會議也翹掉。他的心空了,只剩下音樂。於是他寫歌,一定要寫點什麼給HIDE,寫點什麼把破掉的自己填滿。
不眠不休、淚流滿面的一週之後,他完成了那首曲子,然而在錄音室裡,當一切就緒時,他卻驚呆了。音樂總是讓他深陷其中,而這次,他陷得太深了,深到他以為TOSHI還在。這仍是首是X的歌,仍然是根據TOSHI嗓音而寫的,沒有其他人能唱。他狼狽地逃出錄音室,留下滿室驚愕的工作人員。他不曾在人前這般失態過。
他只能塵封那條曲子,直到哪一天TOSHI回到他的身邊⋯⋯
如果那一天真的會來⋯⋯
有可能嗎⋯⋯
*
從那天起,他便把自己關在房子裡,足不出戶。即便成長過、輝煌過、幸福過,他卻還是再度回到當初那個被父親拋棄的十歲孩子,找不到生存的意義。
每個人都走了,全都走出了他的世界。
當最了解我的人也被我逼走之後,我究竟憑什麼認為自己還有活下去的價值?
為什麼每個和我有關的人都⋯⋯這一定是我的錯。
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?
或許在很多年前我就應該死了。
或許在很多年前,我就已經死了。
那今天站在這裡的我,究竟又是誰?
他經常閉著氣躺在游泳池底部,就這麼待上好久,如果他就這麼一直待著,最後就可以沉入另一個世界了吧?沉入那個有父親也有HIDE的世界。
他父親三十四歲的時候自殺,他曾經告訴自己,一定要活得比父親久,至少在生命這一點上不能輸,一定要看到三十四歲以後的光景,牢牢記在腦袋,然後在未來他必須去天國的那一天,如數告訴父親。
但現在的他卻想放棄了,已經夠了,三十三歲也好,三十四歲也好,他可以去天國了嗎?
然而他卻沒有辦法再嘗試自殺,他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,他是YOSHIKI,是X的YOSHIKI,是所有歌迷的YOSHIKI,所以他不可以自殺,他只好去看心理醫師。
HIDE的紀念演唱會被他無限期地延期了,雖然音樂界的友人都紛紛熱心地表示想出份心力,但他辦不到,已經辦不到了。那時候起,舞台上的YOSHIKI便不復存在,因為他的舞台要有HIDE,要有TOSHI。
他隱身幕後,從此只做與X無關的事情,直到為天皇誕辰表演把他帶回了幕前。而他再次重拾活力,是兩千年之後的事了。
因為歌迷的支持,他活過了段日子,但他的心中仍然有一個洞,只有一個人能夠填補的洞。
無底一般的洞,越裂⋯⋯越深⋯⋯
越裂⋯⋯越深⋯⋯
*
千禧年後,他的生活恢復了忙碌,但幾乎不曾發自內心笑過,直到那天。
那天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發笑,起初他還以為那是狀況好轉的象徵。
他在新聞上看的有趣的事情,久違地笑了起來。想起了小時候,拿起電話想打給TOSHI分享,才想起來他們現在關係,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,流下淚來。
在這之前也不只一次,他看到TOSHI喜歡的牌子出了新商品,想著如果生日的時候送給TOSHI,一定會很高興吧?但他們已經不會祝彼此生日快樂了,因為退團、解散的事情錯過了第一年,然後因為HIDE過世,錯過了第二年、第三年,之後即便他的身心狀態好轉了,也沒辦法拿起電話打給TOSHI。
明明是因為感冒嚴重的沒辦法去錄音室工作的程度,才放了自己一天假,卻偏偏在這種身心靈都最脆弱的時候想起了X和TOSHI。
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一直把自己的工作排得滿滿的,稍微閒下來就喝酒,或約朋友,才不會有機會想起往事,因為名為X的那扇門裡面沒有整理好的東西實在太多,也太沉重,早就把鎖給壓壞了,一個不留神就會全部傾倒出來。
他有一個播放清單,上面只有〈Endless Rain〉這首歌,但卻是依照年代排序,各個不同版本的〈Endless Rain〉,消沉的時候,他會播放那個清單,聽著懷念的嗓音。直到清單播盡時,他會坐到鋼琴前,彈起時間點為「現在」的版本,然後想像著,這個時候的TOSHI嗓音會是什麼樣子。
他會假想各種狀況,不見得是TOSHI嗓音狀態最好的時候,可能是天氣乾燥的時候有點沙啞的嗓音,可能連續雨天的時候悶悶的嗓音,或者有點感冒的時候濕潤的嗓音,還有因為連續錄音太久或者演唱會喊叫過頭的嗓音。
他想起在TOSHI退團到他決定解散X的那段期間,他和HIDE曾經很認真地替X尋找的新主唱。他不禁自嘲地搖搖頭,當初他怎麼會認為自己能夠找到可以替代的嗓音呢?
「這一批的主唱怎麼樣?」那時候HIDE送了好幾批試聽帶來,還打越洋電話關心主唱遴選的進度。
「都不適合,高音的鼻音太重了,不像⋯⋯不像X。」他說。
HIDE沉默了一會兒。
「YO醬,我們不可找得到跟他一樣的音色喔。」
「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。」
不把TOSHI的名字說出口是HIDE的溫柔,也是他和HIDE之間的默契。
「嗯,我相信你知道,只是我自己在找人的時候,也難免會不自覺地做比較⋯⋯」
但,不是聲音的問題。
「HIDE⋯⋯解散吧。」他說,「我們將來可以組別的團,但那個團不會是X,X已經死了。他離開的時候把X的一部分帶走了,沒有辦法和他分離的那部分。X的時代結束了,我們必須要重新開始。HIDE對不起⋯⋯解散吧⋯⋯對不起⋯⋯我沒辦法⋯⋯」
「嗯,我明白了。你別自責了,這是沒辦法的事情。」
HIDE很聰明,比他明理,總是看得比他遠,也比他更明白事情的核心和最重要的東西。而那個東西,是人。
HIDE早就看到了,也想過了吧。所以TOSHI說要退團的時候,HIDE才會立刻崩潰,才會用盡全力一次又一次阻止。而這些真相,他居然等到聽過這麼多試聽帶才領悟。他怎麼會認為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站在TOSHI站過的位置上呢?
他和TOSHI的交流模式,是這些待在他身邊數十年的團員和工作人員都沒辦法理解的程度,他要如何和另一個人重新契合⋯⋯契合到足以成為X的程度?
他曾經因為覺得其他人都不夠了解X,所以才會在製作〈Art of Life〉的時候決定自己來當製作人。但現在這個悶著頭不斷把事情往前推進的他,早就違背了那時候的自己了吧?
是時候該停下來了,他必須面對這個事實。
他不得不解散這個團。
*
忽然間,他終於也感受到了那時候HIDE的害怕,以及對TOSHI的怨懟。解散這件事對TOSHI來說和對他們來說,完全無法相提並論。他們都是徹底的音樂家,日常生活一團糟的那一種。如果沒有了這個團,他們該用什麼東西來定義自己的生活?TOSHI不一樣,他們老愛取笑TOSHI是「一般人」,但那不是貶低,而包含著他們力有未逮的嫉妒。
搖滾只是TOSHI的一環罷了,就那個嗓音,能夠輕鬆躍上佼佼者的音樂類型,十根手指頭也數不完。何況,TOSHI即使不當音樂家還是可以過得很安定舒適吧?原本就是調音學校畢業的,根本可以直接改行當調音師,或者當老師感覺也很適合,連廣播節目都做得遊刃有餘,以那個模仿力、表現力,甚至大可進入電視圈⋯⋯無論什麼樣的生活,一定都不用多久就能抓到和那個圈子的人相處的訣竅和生活平衡。
TOSHI就是這樣,所以離開樂團對TOSHI來說太容易。但搖滾卻是他們的全部,進了醫院那麼多次,他當然不是沒想過,要是不能打鼓了,他也可以做古典鋼琴家,可以退居幕後當作曲家,只是他無法接受沒有鼓的人生。
他不是一般人,打從一開始他就只是「搖滾人」,HIDE也是、PATA也是、TAIJI、HEATH⋯⋯對他們來說,樂團一旦沒了,他們都必須重新認識自己到底是誰。
另一段回憶又冒出來,他這才發覺原來HIDE在更早以前,就已經看見了TOSHI的重要性。
*
有一次他們都醉了,他和HIDE兩個人一起坐在牆邊看著TOSHI善後。
「PATA醬說TOSHI君已經作為代表去道歉、賠禮了。」
「好快啊!我們酒都還沒醒呢!」
「不是還沒醒,是根本還在喝嘛!」HIDE笑著說,喝了一口手上的酒,把剩下的往他頭上淋,淋了之後把酒當髮蠟開始幫他的頭髮造型,「你說,我們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?」
「我負責衝,TOSHI負責善後。」他把酒杯往前一敬,潑了半杯出去。
「我想也是。」HIDE說,把他的頭髮弄打結了,拆半天拆不開,「我要是沒有INA的話,也活不到現在吧!」
「我啊,這輩子絕對只能當音樂家,完全沒辦法當一般人啊!」
「我可能還可以當髮型師吧?」
「啊,叛徒!你怎麼還可以有一技之長!」他用力推了HIDE一把,已經醉得連牆壁和地板都分不清楚的HIDE暈了好一會兒才又終於坐回他身旁。
「喂,你說,要是沒有了TOSHI,我們是不是都會完蛋?」HIDE忽然隨口問道,「喝了酒就變成廢物,然後又不能不喝酒。」
「不會沒有TOSHI啦!」他吐舌道。
HIDE沉默了一會兒,放下那串解不開的頭髮,靜靜地說:「要是真的沒有了呢?」
「那就自殺吧?用日本刀,從這裡切過去⋯⋯」他掀開衣服,把酒杯當成了刀子,很認真地在腹部比出下刀路徑,剩下半杯酒浸濕了他的下腹。
「喂喂喂!」
「反正大概也活不下去。」他笑著,嘴裡的菸噴出的星火危險地落在離酒不遠的地方。
那是醉話,但自殺或許是最輕鬆的一條路,他根本不敢去想沒有TOSHI之後該怎麼辦,然而他現在不得不開始想。
X就是他這輩子要做的事情,早就決定好了,為什麼會⋯⋯不得不從頭來過呢?
中年失業的人,是這種感覺嗎?還有中年離婚的人。別人經常用「你們這種年紀輕輕就成功的人不會懂」的眼神看他,或許過去他真的不懂,但現在不得不懂了。
*
還有另一件事HIDE也看得很準,就關於他們前貝斯手TAIJI的事。他以前經常跟TAIJI打架,因為TAIJI講話太狠、太重,一點也不留情面,但偏偏又會命中一部分的事實。TAIJI像一把鋒利的刀,拿對了像親生兄弟一般順手,合作無間、以一敵萬。但是拿錯了,就是兩手鮮血,怎麼握也握不住。
「TAIJI好討厭!」他嘟著嘴在TOSHI身旁重重坐下。
「哈哈哈!」TOSHI大笑。
「笑什麼啦!」他一拳捶下去,「每次跟你認真講煩惱你就只會笑!」
「哈哈哈⋯⋯怎麼說呢?我知道你在說什麼。」TOSHI說,「TAIJI就是那樣嘛!嘴巴很討厭,但是人又很認真。」
「你不是也常常被他亂罵?為什麼不生氣啊!」
「當下是滿生氣的啊!但常常多想一天之後,就會覺得他說的話其實很有道理,只是表達方式令人不太舒服而已。」
「哪有道理!根本是人身攻擊!」
「是人身攻擊沒錯⋯⋯TAIJI可能覺得,如果不用這種方式,大家就聽不進去吧!畢竟他年紀最小,雖然大家沒有故意把他當小弟弟,但身為最小的,難免會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意見不被重視的原因,我可以體會,畢竟我在家裡也是年紀最小的⋯⋯好啦!你不要生氣。」說著伸手過來揉他的頭。
然後他去找HIDE。
「TAIJI真讓人生氣。」
「他又怎麼了?」
「不就是那樣,整天鬧事,永遠可以有事情吵。他為什麼不能配合一點,X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團,但是我又不想開除他。」
「我覺得TAIJI這樣的存在對X來說是必要的喔。」HIDE說,吐了一口漂亮的煙圈。
「為啥?」
「嗯⋯⋯」HIDE又吐了另一個煙圈,然後說:「不知道。」
「不可以不知道,你再認真想一下嘛!」
「嗯,隨便想的話,可能的理由有很多,但認真想的話,真的不知道。可能十年之後的我會明白那個理由吧!現在就是雖然知道理由在那裡,但是因為看不清楚,所以還解釋不出來。」HIDE仰頭盯著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說,HIDE已經觀察那個蜘蛛網好幾個禮拜了,硬是不准別人把它清掉。
「HIDE總是講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呢。」他噘嘴。
「我覺得老天爺有給我看到未來的能力,但是沒有給我解釋未來的能力呢!老天爺到底是寵我還是不寵我呢?」
HIDE,十年過去了,你當初說的那個理由,我終於明白了,在你沒能看見的未來。
只是現在才理解TAIJI的重要性,是不是已經太遲了?距離TAIJI離開,也都要十年了啊!
不,TAIJI不是離開,是被他趕走的。
*
他和TOSHI的關係,意見最多的就是TAIJI了。TAIJI什麼都好,就是講話毒、佔有慾強這兩點讓他受不了,而且那個毒,毒得鑽心、毒得刺骨。
「喂!為什麼TOSHI會願意一直待在你這種傢伙身邊啊?」TAIJI不客氣地問。
「因為我們是X啊!」他理所當然地說。
「我是說,你有沒有認真想過?」
「想過什麼?」
「想過你這樣使喚他,他為什麼還要待在你身邊。」
「我哪有使喚他?」
「我就知道你覺得沒有。」TAIJI露出一個令他不舒服的笑容說。
「我希望他做的事情都有經過他的同意,而且他不想做的時候也會說不想做。」他加重語氣說。
「他不是覺得不想做就會『立刻』說不想做的人,當他說不想做的時候,是已經不想做多久了你知道嗎?當他說不想做的時候,那件事情早就在他的腦中轉過上千遍了。等他決定說的時候,事情就已經無法挽回了。」TAIJI說,「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的個性,如果你真的『很希望』他做,他就算不想做還是會去做。尤其對象是你。」
「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
「你太強勢了,這會造成問題。」TAIJI說,「舉例來說吧,平常你都是先講自己的想法,然後才問他的意見對吧?然後大多數的時候,他會說他覺得你的想法比較好,然後就不說自己的想法了。」
「他說他覺得我的想法比較好,所以才不說。如果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比較好就會說啊!」
「如果他先說,或許你會覺得他的想法比較好喔,你們兩個又不是同一個人。」
「不然你覺得應該怎樣?」
「那傢伙就是想太多,在他過濾完腦中想法之前都不會說,但如果你不給他時間想完,就先講了你的想法,他就會順著你的想法想下去,你就永遠聽不到他的真心了。所以面對那種人不能急,等他想完、講完,然後才輪到你。」
「有什麼區別?無論先後我還是會問啊,哪有可能每一次都記得這種細節。」
但TAIJI只是無奈地笑,讓他越看越生氣。
「你幹嘛那樣笑?」
「真不曉得你到底是了解他還是不了解他。」TAIJI嗤了一聲,然後接著說:「你知道那傢伙其實想走嗎?」
「你在說什麼?」
「想走、想離開X,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。」TAIJI放大音量說,彷彿這樣他才聽得清楚一般。
「這是TOSHI說的嗎?是TOSHI親口告訴你的嗎?不是的話不要亂講。」
「你沒有感覺嗎?他的路都被你封死了。」
「你還沒回答我,這是TOSHI自己說的嗎?他的原話是什麼?不要擅自把你的看法加上去。」
「與其問我,不如親自去問他。」TAIJI說,「是不是他說的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感覺到。原話是什麼也不重要,人講話又不是只有字面上的意思。」
「所以他沒有說?他沒有說你就不要捏造事實!」
「拜託!那傢伙怎麼可能會說?但是那種事情,不用等他說也看得出來,而且最該看出來的不是你嗎?什麼二十年多友情⋯⋯」
「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亂猜!你憑什麼隨便臆測別人的事情?我和TOSHI的事情不用你來下定論!」
為什麼會這麼激動,是因為太害怕TAIJI其實看穿了事實,不,他根本就已經知道,TAIJI已經看穿他不想承認的事實。
「雖然我在講TOSHI,但你以為我真的只在講TOSHI?你封住的,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的路,而是我們所有人的路,X可以比現在更寬廣,只因為你不要,所以我們還卡在這裡,你以為你在帶領大家向前走,但你沒有,你畫了一條只有你自己可以走的路,其他人都必須用盡全力調整自己來配合你!如果我們不單飛,不找一條後路走,遲早會因為你而完蛋!」
他答不出話來,怔怔地看著TAIJI。
TAIJI繼續說:「我今天在這裡告訴你,是對這個團好,我也對每一個人說過了,聽不聽得進去是他們自己的事情,如果十年後,有誰的人生毀掉了,千萬不要以為那和你沒關係!」
戳中他心中的傷痕,最害怕毀掉別人的人生,以前借機車給同學,結果同學喪命,同學爸爸看著他的眼神他始終忘不了。
「你對每個人說了?你不要控制我的團員!你給我滾!你退團好了!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!誰讓你到處挑撥離間?你這樣算什麼X的團員!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作X的一子!」
「我不會走,我今天這樣做是對這個團好,因為我不忍見到你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親手把X毀掉。」TAIJI篤定地說,「你以為我沒把自己當X的一分子?正好相反,我會這樣做正是因為我認定X就是我的家,這輩子都是!YOSHIKI,你不能要我走,你若是要我走,你就必須親自開除我,但你要記住,在你開除我都那一刻開始,就沒有人可以救X了!」
「你少自以為是了!」
「YOSHIKI,你得長大,HIDE和TOSHI把你保護得太好了,但你總有一天得自己長大。」
「你滾!」
「好,我滾,但這樣也不會改變事實,大家不會永遠都待在你身邊的⋯⋯」
「我叫你滾!」
*
TOSHI的話他有聽進去,TOSHI說TAIJI的話要放到隔天再想,所以他讓自己沉澱了一個晚上,但他的決定並沒有因此改變。
隔天,他約TAIJI在酒吧見面。
「收回你昨天說的話。」
「哪一部分?」
「全部。」
「你全都記得啊?可見你喝得還不夠醉,是我的失算,我以為如果你喝得醉一點,或多或少還能多聽進幾句忠告呢!」TAIJI笑著說。
「收回你昨天說的話。」
「我不會收回。YOSHIKI,那是我看到的東西,如果你因為自己沒看到就選擇不相信,那就是你最大的損失。那些是我身為X的一員該說的話,所以我不會收回。」
他沉默。深吸了一口氣後,終於說:「TAIJI,從現在開始,你不是X的一員了。」
「⋯⋯這就是你的選擇?」
「是你逼我這麼做的。」
TAIJI沉默。
「X不是你的家,請你離開,我不會再容許你破壞我的家了。」他繼續說。
TAIJI大笑,笑著說:「你沒救了⋯⋯」然後眼淚流下來,「你知道嗎?你真的沒救了,X也沒救了⋯⋯」淚水從下巴滴落的同時,TAIJI從吧台椅上跳下來,一拳揮向他。
他打回去。
看著TAIJI的眼淚,他沒辦法不相信對方也是為了X好,但TAIJI的話比拳頭更讓他痛。
「老是看著什麼人都沒有的前方⋯⋯你為什麼就不能低頭看看腳下的東西?YOSHIKI,你的世界裡沒有人!一個人也沒有!」
他不記得自己講了什麼,TAIJI對他吼一句,他就吼一句回去,直到兩個人都泣不成聲,也哭得沒有力氣再打,只能抱在一起。
TAIJI說的那些話他一句也忘不了,每一次想起來都會很生氣,但憤怒漸漸化為驚恐。
他違背HIDE的看法把TAIJI開除了,是不是從那一刻起,這個團就注定要分崩離析?
或許HIDE真的可以看見未來,但怎麼就沒有看見自己的死亡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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